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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OH-SEAL

[分享]太阳从这边升起------母亲的回忆录(连载)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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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4 09:07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
顶版主!!!!!!!!!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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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4 10:25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哇靠~你厉害~~~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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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4 11:30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
拜读拜读~~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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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4 11:37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老太太好记忆!认真的看看。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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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4 13:41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有思想、有创意、有行动,公子的这个“长寿面”生日祝福真是不错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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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4 14:02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
 

 

 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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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4 22:55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十  一

      我小心翼翼地向父母亲谈我的决定,父亲勃然大怒,问是不是Y的主意,我否认,说我为理想而去;再说留在上海也是待业,早点工作可以帮助家里。父亲说,找不到工作,家里养得起你,“春风不度玉门关”,那是过去林则徐充军的地方。母亲态度温和得多,但也持反对态度。外婆则忧愁地说,我老了,还能活几年,你走这么远,我还能见到你吗?这样的谈话有过多次,但我决心已定,说什么也不动摇。四叔正巧从重庆来上海出差,父亲搬出这个“救兵”说服我,也是徒劳。我已经铁了心,不去想未来的艰苦和家人的心痛,只想到自己的使命和爱情的忠贞,心中澎湃着悲壮的激情。

      全年级报名去边疆的总共二十多人,最后成行的只有七人,其中包括张金明、何墨金、Y、一位范姓同学和我,另一位我已记不起,唯一一位去西藏的是叫汤正淇的爱唱歌的男生,后来娶了当地一位爱唱歌的藏族姑娘。七人中只有我一个女生,也只有我一个是上海人。兵团有关部门给我们预发五十元行装费,我用第一次“工资”给母亲买了一个漂亮的拎包。距离出发的日子还有二十多天,Y要我跟他回枫泾见过他的父母,我欣然同意。记得我穿了一件外婆亲手缝制的用零头布拼镶的短袖衫,提了黄豆红枣之类的礼物,来到千年古镇枫泾。

      枫泾距离上海有两个小时火车的路程,途经松江;虽然离松江不远,但景色迥异,完全是江南水乡的范本。镇不大,没什么高楼大厦,平房居多,楼房最高不过三层。一条依街的长河,看不到尽头,家家门前都有水有桥,不远处有零星的农田。居住在这里的人,吃的是商品粮,每月要操心粮票的进出;但大多数人家与乡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因而口粮并不吃紧。Y的两个弟弟和最小的妹妹都来车站接我们,他们的肤色都像Y,长得很端正。那时决不会想到,三十多年后,这三个小孩都成为各自单位的一二把手,一个在上海,一个在成都,一个在新疆。Y的父母也都在家,面貌端正而慈祥,尤其母亲,眼睛大而妩媚,身材苗条,穿着极其朴素,像是家织的蓝色粗布短衫。全家人都把我当作贵客,又请坐又请茶;桌上摆满显然是提前准备的丰盛菜肴。在这里,我第一次尝到了肉质鲜美的青蛙肉;那时还没有动物保护意识,青蛙几乎成为家家饭桌上的佳肴。邻居们不断借故来Y家,眼睛瞟着我,说几句客套话,然后心满意足离开。

     饭后Y带我去逛街,街很窄,路面是清一色的青砖或红褐色碎石。店铺一个连一个,生意却清淡,店伙计懒洋洋地打量从门口走过的人。行人大多是光膀子短衣的农民,也有学生模样的,大概是枫泾中学暑假留校的学生;更多的是成年累月在小镇上讨生活的居民。我俩的出现显然引起这些人的注意,一些熟识的人高声叫唤Y的小名,亲热地打招呼;我也跟着笑一笑,算是打招呼。让我心动的是临街的小河,河水微波荡漾,河面上有游动的小船,农家小伙潇洒地站在船头,任小船顺流而下,别有一番景致。囿于当时的条件,下游洗菜淘米,上游洗衣倒马桶的画面比比皆是,大煞风景,却也成为一道风景。我联想起鲁迅小说中的乌篷船和夜游的阿发双喜,顿时倍感亲切。

     晚饭后,Y的母亲悄悄央求我劝阻Y去新疆,望着她扑闪的大眼睛,我想起外婆和母亲同样殷切的目光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但Y的行动是正义和崇高的,我怎么能做出背叛他的事呢?我不置可否地敷衍Y的母亲,她叹了一口气回房了。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,Y在他父母眼中是最有出息的长子,他们不愿拂爱子的意,只好做出支持的姿态,并感谢我能陪他们的儿子去那么遥远的地方。这种感激之情在我看来是发自内心的,是刻骨铭心的,在以后发生重大变故的几十年里,一直不曾改变,它化作对我们儿女数倍的关爱和不遗余力的付出,它温暖我曾经冰冷的心,也使我试着不断去原谅他们的爱子。我的公婆生活在社会底层,是最普通的人,他们没有文化,说不出惊天动地的话,但他们用自己的一生在诠释一个“爱”字,他们在艰难中表现的韧性和善良的天性,迸发出人性的光辉。他们已先后辞世,我将珍藏他们深情的目光和点点滴滴的回忆,愿他们在地下安息。

     出发的日子一天天逼近,家里已经默许,外婆在紧张地准备我的行装,从单衣到棉衣,全部焕然一新。外婆幽幽地说,新疆冷得鼻子都会冻掉,看你这个小囡怎么过冬。我说新疆人个个都没有鼻子吗?外婆忍不住笑起来,顺手抹去眼角的泪花,我的心一阵抽动,但装作十分轻松。我决定在这些剩余的日子里,做个乖孩子,好好陪外婆,好好陪父母,好好陪妹妹和弟弟。我绝口不谈动身的话题,若无其事地说笑,饶有兴味地检阅弟弟的糖纸,还给他折纸做小鹿,仿佛都如过去一样。我陪外婆去菜场,才发现菜篮子很沉很沉,我真后悔自己过去太贪玩,为什么没想到帮帮外婆。晚上,我坐在母亲身边,看她熟练地编织我的毛衣,第一次知道毛衣原来从下往上织。

     白天我风风火火,话比谁都多,竭力显出快乐的样子;晚上躺在床上,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,我想起许多儿时趣事,是那么亲切和甜蜜,仿佛就发生在昨天。十岁生日那天,父亲声称要送我一件礼物,我非常得意,特地邀请几个要好同学来见证我的幸福;谁知“礼物”竟是一封规劝我谦虚谨慎的信,还让我大声朗读!想起调皮的妹妹,不知道今后她和谁搭伴双跳?还有外婆的百般慈爱,一个个镜头从脑海闪过。十几年来,家人一直在我身边关心和鼓励我,以前觉得很平常,现在才明白我有一个幸福无比的家,一个快乐的童年。今后我们天各一方,想你们的时候不见你们笑影,需要你们的时候,不知你们在何方……

      父亲不再多说什么,不知哪一天,他不露声色把曾祖母的遗物——两个陪嫁箱子拿出去,托人修葺一新,让我带走,他说老人家长寿,让她陪伴我保佑我。这两只百年老箱一直留在我身边,以后买了更实用漂亮的新箱子,添了新衣柜,也不舍得丢弃。后来儿子远离我去异地求学,带走一只老箱,当时我一定怀着和父亲当年同样的心情吧。另一只至今留在家里,当作古董珍藏。父亲是曾祖母溺爱的长孙,曾祖母的遗物对父亲来说,意味着什么,我心中非常清楚。如今,我抚摸着漆皮已经斑驳的老箱,似乎触摸到父亲当年的百结柔肠。

     回想起来,三个大人中,母亲是最坚强的一位。每次探亲到期登上西去列车时,外婆和父亲都眼泪汪汪;唯独母亲,她微笑着鼓励我保重身体,好好工作,没有一次失态。几十年的印象中,母亲一直是美丽开朗的化身,父亲被发配到三林塘,母亲一个人挑起家庭重担,一方面她要加倍努力工作,忍受一些小人的冷眼;一方面又要宽慰老母和三个未成年的孩子,她心中的苦又向谁说?当时母亲已经三十多岁,虽然不施脂粉,但依然美丽而年轻,我同母亲结伴出门,经常被人以为姐妹。不止一个好事者曾劝母亲离婚再嫁,遭到母亲严词拒绝。母亲的坚贞勇敢,不但给了父亲生活的勇气,更保全了我们全家。母亲不事张扬和与人为善的处事态度,博得家人的挚爱和同事的赞美,她一次次获得优秀教师的殊荣。母亲是事业型的知识女性,又是贤妻良母的典型,从退休第一天起,她就包揽全部家务。我每次回家探亲,母亲总是边看烹饪书籍边操作,为的是犒劳远方归来的爱女,以表慈母的舐犊之情。现在,长女即将远行,这意味着十九年的血肉联系将被万水千山阻断,意味着已届不惑的母亲,将失去有力的帮手和贴心的抚慰;但是,母亲理解我对新生活的追求,和对爱情的向往,她不生气,不责难,只是细细叮嘱我女孩子要注意的事,衷心祝福我一路平安。

    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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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4 22:56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1962年8月3日,是集中托运行李的一天,那天艳阳高照,我在火车东站的烈日下,脸晒得通红,帮忙托运的老师同学,异口同声说我中了暑,我便站在一边休息,这时候我看到了有趣的一幕:师院物理系一男一女两个同学,正在和兵团带队的人激烈争吵,原来他俩被分配到两个不同地方,而他俩坚决要求在一起。这就是后来和我们一起分配到农八师,多年来给予我大量帮助的好友,邵慧影张仲焕留给我的最初印象。邵慧影是个女强人,后来做了石河子一中校长,凭着她女性特有的细腻和亲和力,把学校治理得井然有序。张仲焕是个美男子,他先在一中任校长,后调体委当主任,也是德才兼备的领导人物。他们育有两个优秀的儿子,回上海时,我去金陵东路邵慧影家,看望过她年迈的母亲,老人家慈眉善目,通情达理。

     还有一对男女同学,他们声称已经结婚,并有了一个四个月大的女儿,为了纪念此次远行,他们特意给女儿取名“翔”,他们就是后来一度和我在同一所学校任职的高明理和傅中英。他们曾是上海师院中文系的高材生,一家三口奔赴边疆,曾在师院传为佳话。在新疆几十年中,他们夫妇双双成为农八师教师队伍的骨干,优秀党员,先在普中,后调师范,可谓桃李满天下。

     四天后即8月7日,由上海开往新疆吐鲁番(当时铁路只通到此)的52次列车,早已静候在上海西站。车站上人头攒动,我挤在这群人中,被推着向前挪动,身边是我的亲人外婆,父亲,母亲。他们提着我的行李,你一句我一言不停嘱咐,车站上人声沸腾,什么也听不清。我挤上车厢,坐在靠窗的座位,极力忍住眼泪,笑着向家人招手示意。突然,一声尖厉的长啸,意味着列车即将启动,车下的人顿时起了骚动,大家拼命往前挤,父亲扶住眼镜也挤过来,大声说,过不惯就回来!不要在那里结婚!外婆泪流满面说不出话,只是向我频频摆手,母亲搀着外婆,眼睛红肿。“咔嚓,咔嚓”火车终于启动,车上车下一片哭声,我的眼泪终于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。随着沉重的车轮声有节奏地加快,我屏住呼吸试图向窗外多看一眼,泪眼中,我看到车站上全是奔跑的人,全是挥动的手,听到的全是嘶哑的喊声,其中就有我挚爱的家人。我在心中默默地说:再见了,我的故乡!再见了,我的亲人!再见了,我的童年……

 

 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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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4 23:07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以下是引用zxell在2009-2-24 13:41:00的发言:
有思想、有创意、有行动,公子的这个“长寿面”生日祝福真是不错

哈,小孩子怕还没想这么远...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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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4 23:19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
我生在新疆,长在新疆,对大西北有着深厚的感情.

1992年,我只身赴疆,探望生我养我的边陲小城.

草木依然,风景依旧,奈何流连月余,每日傍晚担把小凳坐在方府大院门口,看行人匆匆,炊烟袅袅,却很难找回童年的欢愉.

 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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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4 23:33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

西     部      篇


     十几天前还在嘈杂狭小的石窟门弄堂居住,如今已经在将近万里之遥的大戈壁安家。仿佛已经十分遥远,一早起来,听惯了的倒马桶的喧嚣声荡然无存,耳边响起陌生的啸啸声,一阵使人呼吸不畅的细微的风,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,它带着沙枣花的浓郁香气,带着极像盐的咸味,吹到我的脸上。这个地方叫做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卅团。过去从没有听说过它,只听说新疆有个“小上海”石河子;但我们一行,包括师院其他系科的十几个人,只在石河子逗留了一周,便各奔东西,对石河子虽然没有太多了解,但若要说它是“小上海”,未免言过其实。本科毕业生留在石河子,大专生全部下农场,我和Y分配到卅团子校,这是农八师师部教育科的分配方案。卅团前身是军区后勤部和运输部,多年来部队一直开展扫盲活动,办过许多识字班。1952年卅团子女校成立,开办小学1—2年级两个班,120名学生,教职工8人。1958年扩大为完小。1961年始办初中;这样看来,我和Y马马虎虎可以算得上初中“元老”了。

     没有专车送,也没有专人接,由师部一位热心干部指引,我们在石河子老街搭上一辆去莫索湾的大卡车。这辆卡车是从农场去石河子送头一茬西瓜的,送完西瓜,回去没有货拉,只得空车而返。司机是个年轻人,大概长我们几岁,很热情,他下来帮我们把行李放进车厢,问我们怎么坐。原来我和Y只有一人可以坐到副驾驶座上,另一人必须坐车斗里,忍受大漠中狂野的风。Y让我坐驾驶室,自己翻过高高的汽车挡板,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,里面有一张盖西瓜的帆布。路况非常不好,高高低低,坑坑洼洼。司机听说我们是从上海来的大学生,谈话兴致很高,问上海马路有多宽,走在路上会不会碰架。他奇怪我们为什么离开大上海要到戈壁滩来。一路上司机说个不停,他说他原来不在新疆,老家是河南,老爹跟着王震将军来新疆屯垦戍边,老娘带着他和弟弟也来了。新疆好,至少有饭吃;老爹部下多,熟人多,给找了个开车的活,风吹不着,日头晒不着,四个轱辘一转,财神爷报到。他指着路边一片片房屋,告诉我那是弹子厂,那是良种站,那是园林队,那是大修厂,那是配种站,那是值班连,还压低嗓门神秘地说,值班连种一百号,我不知道什么叫一百号。一个多小时后,汽车到了卅团团部——十户滩。

     在我看来,这里也是没有任何标志的一片房屋,但没有石河子密集和整齐,有商店,但没有街名,更没有门牌。引人注目的是道路两边整齐的白杨树,树不是很高,但一律笔直挺拔;叶子算不上茂盛,但足以遮蔽夏日的骄阳,星星点点的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间钻出来。我们找到团部机关,教育科的人告诉我们,卅团子校在小李庄,离团部还有三十多里,说完撇下我们走了。天哪,我们来新疆,是因为这里急需教师;现在看来,这里根本不需要我们。我们气愤之余,还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。已经两点多,太阳正在头顶上,Y说必须赶紧到小李庄报到才是上策。向一个路人打听一下有没有汽车站,他说哪儿有什么汽车站呢。正好有一辆牛车停在团部食堂门口,那人又去搭讪,原来牛车是从小李庄来团部送柳条把的,驾车人吃过午饭正要返回,他给牛喂了草,饮了水,自己坐在树底下,用粗糙的手指卷烟。打听清楚后,我们赶忙上前央求,赶车人点点头答应了。

      第一次坐牛车的感觉很奇特,字典中“牛鬼蛇神”“牛头马面”“牛脾气”等词,对牛都含有贬义,是不是人类的偏见呢?这头牛温顺听话,在赶车人“吁吁,喔喔”的吆喝下,它毫无怨言顶着烈日往前走,边走边从容排便,不紧不慢,稳稳当当。我不知道三十多里是一个什么概念,很担心这样的速度能不能在天黑前到达。赶车人并不热情,络腮胡须爬满他的两颊,看不出实际年龄。头发也长,脸和脖子都是黑的,好像很久没洗澡也没洗脸。他坐直身子,拿一根鞭子,但很少抽打牛背,只是偶尔吆喝几声,除了吆喝,一路无话。我们以为他后悔搭乘我们,因而不敢多说话,只是手握着手,用眼睛交流。眼前茫茫一片,不久脚开始发麻,我轻轻告诉Y,问他的感觉。赶车人忽然停车,叫我们下来走一走。

     我俩跳下车,跟在牛车后面,在这条广漠中唯一的灰白色土路上跋涉,前方是未知的目的地,四周是无垠的戈壁滩。这不是徐家汇马路上率性的徜徉,而是向我们自己选择的新生活,迈出艰难的第一步。天很高,很白,像一顶硕大无比的白纱帐笼罩着你,压迫着你。太阳暂时躲进了云层,空中没有飞鸟,地面没有一个行人,四野全是泛着一层白色盐状物的板结地,看不到花草,听不见小说中描写的驼铃。偶尔有几株树进入我们的视野,它们孤零零地伫立在荒原,其中一棵低矮而枝杈很多的树,像一个被人遗忘的老人,伸着它忧郁的头向四周张望,周身被沙漠的风吹得龟裂。忽然地平线上出现一个凸起的黑点,我兴奋地问赶车人那是什么,他淡淡地笑了笑,却没有回答。走近才看清原来是一间简陋的平房,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里面。太阳又露了头,嗓子干得直冒烟,口真渴啊,很想提议去那个小屋要口水喝,但一则小屋并不在路边,距离很远,二则怕赶车人甩下我们先走,只好作罢。两个满怀浪漫激情的上海人,面对迥异的世界,什么浪漫也没有了。下午八点多,上海早已华灯初上,而这里天还没黑,赶车人在两栋白色的八角楼前停下,说了一句“到了”,示意我们下车,我们连说几个“谢谢”,他像没有听见,头也不回赶着车走了。

     拎着箱子铺盖等行李出现在这个陌生地方,很快吸引了一群好奇的小朋友,他们告诉我们,那白色楼房,一座是商店饭馆,一座是农八师师范,卅团子校在另一个地方。我大吃一惊,难道还没到目的地?他们七嘴八舌说不远了,就在前边。果然不远处有几排整齐划一的平房,但看不出学校的标志,只看出墙是新刷的,很白。一拐弯,蓦然出现一栋两层楼,屋顶上覆盖着红色的铁皮,在斜阳下发光,显得很气派。这里就是我们万里迢迢赶来投奔的地方?就是我们实现梦想的地方?没容我们多想,近处走过来一男一女,女的年纪与母亲相仿,略胖,慈眉善目,很健谈,她说她是苏州人,姓周,子校的美术教师。那男子年纪大得多,说一口苏北口音的话,很像祖母的同乡。他们说早几天就听说你们来,大家很欢迎,上海离苏州很近,应该说是老乡啦。他们帮我们拿行李,请我们去家中休息,周老师一面吩咐她丈夫赶快给领导报信,一面张罗招待我们。她端来放白砂糖的开水,说新疆人喜欢喝白糖水,既解渴又解乏。她的热情使我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,我毫不客气把水一气喝光。

     我打量周老师的住房,这是有套间的两居室,墙上挂着镶框的照片,门上贴着剪纸,一只可爱的花猫在屋子里窜来窜去。里间两个尚小的孩子已经上床,大概准备睡觉;外间吃饭桌上,两个中学模样的男孩,趴着写作业。不一会,随着一声“欢迎欢迎”的广东普通话落地,一位挽着发髻的高个子女同志风风火火走进来。周老师介绍说,这是叶主任。叶主任一个劲地说我们“不容易不容易”,夸我们放弃上海的生活,来到艰苦的边疆,实在不简单。几分钟后,她便把我们带到早已安排好的宿舍,说今天晚了,先休息吧,明天指导员校长会来看望你们。奔波了整整一天,总算到了属于自己的家,来不及细看周围环境,我打开行李,倒头就睡。后来才知道,叶顺茹是卅团子女学校真正的元老,她是第一任主任,那时还没有校长。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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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4 23:55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

     “指导员”这个名称,是我来到小李庄后第一次听到的,它不同于中学大学里的辅导员职责单纯,而是负责全盘的党支部书记的别称,大概沿袭部队的叫法。子校的指导员罗炎,四十岁左右,湖南人,个子不高,体态瘦弱,但内心蕴藏巨大的热情。他没有任何架子,和大家一样,在学校食堂蹲着吃饭。蹲下吃,是我和Y来到农场后上的第一课。食堂没有桌椅板凳,打完饭学生以班为单位蹲下;教师比较自由,可以不随班,但也是蹲下。开始的确不习惯,从小到大哪儿练过蹲功呢?我们初来乍到,只好客随主便。这个不成文的规定,大概也是沿袭部队的作风。罗指导员为人随和,跟谁都能说到一块,谁都不怕他,但也尊敬他。要说不尊敬的话就一样:大家敢于当面取笑他的服饰。指导员的穿着不仅随便,而且胸前的饭渍汤渍成了他的标志,可他满不在乎。如果哪天换了干净衣服,大家倒要刮目相看了。

      但这个明显的“污点”,仍然掩盖不了他的人格魅力。他平易近人,做事既讲原则又讲实际,凡事为群众着想,不考虑自己。他从早到晚都泡在学校,到办公室对教师问寒嘘暖,到教室摸一摸火墙热不热,到食堂叮咛炊事员粗粮细做,到马厩和饲养员讨论饲料补给。罗指导员一天三顿都在学校食堂吃,很少过问家务,妻子有些不快,他嘿嘿一笑,依然如故。他的妻子小戴是个泼辣能干的湘妹子,嗓子又亮又甜,湖南民歌唱得很好。但凡学校开大会,罗指导员总说自己是大老粗,不会讲话,瞎讲,要大家提意见批评;但每次讲话都入情入理,叫人信服。

      我们来李庄不久,就知道了一个之前从没有人正式通知我们的关于卅团的秘密——这对刚走上社会的我和Y,无疑是惊人的秘密——卅团是劳改新生农场,大部分职工是由关内来新疆改造,若干年后刑满释放者,或者是有其他历史问题的人员。比如子校校长郑自宜,原先在国民党部队担任文职;解放战争结束后,部队收编,先去革大学习改造,后来到新疆。郑校长四十多岁,山东人,个子很高,身材挺拔,说得上仪表堂堂。这一方面大概与他的生活习惯有关,另一方面离不开他的爱人缪司务长。“司务长”这一职务名称,我也是第一次听说,这是部队主管食堂的干部。缪司务长是郑校长的同乡,山东妇女素有干练的美名,她就是范例。司务长比校长年轻,不到四十,面容秀丽,眼睛炯炯有神,两条长辫乌黑油亮,一件双排扣列宁装穿在她身上,既朴素又精神,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袖套从不离身。她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,把食堂协调得井然有序。她对丈夫说话,总是轻声慢语,十分温存,对老师也热情有礼;唯独对她管辖的食堂职工,简直就是大嗓门,炮筒子。但炊事员们了解她的个性,并不怕她,更不恨她。有的职工笑骂她“两面派”,她扯着嗓子嚷,两面派就两面派,你有文化,我也抬举你。她婆婆妈妈的絮叨中,有批评也有理解,有责问也有关切。她的女儿郑文像她一样,是个美人胎;她的儿子郑勇聪明绝顶,七八岁时溜冰技巧就非常圆熟;三十多年后,成为石河子医学院和附属医院的两院院长。一个是不折不扣的共产党员,一个是曾经的国民党军官,背景不同,文化层次各异,正是出于对新疆兵团教育事业同样的忠诚,他们互相尊重,提携,堪称珠联璧合。但比较起来,大家对罗指导员更多一分亲近,对郑校长更多一分尊重。

      指导员和校长对我和Y非常热情和周到,他们多次听我们的课,提出很内行的意见,还赞扬Y的板书和我的普通话,支持我们的教学设想。其他听课教师虽然都是我们的前辈,但都客气地赞扬我基本功扎实,音色美,给了我极大鼓励。教学似乎挺顺利,摆在我们面前的头号问题是吃饭。1962年的秋天,三年自然灾害余波未平,粮食虽然不如前两年紧张,但一个月只有三四斤细粮——白面,剩下的不是玉米面就是高粱面,大米绝了迹。刚来第一天,我对蒸得松软的玉米发糕挺有兴趣,觉得香喷喷,甜丝丝,有点像蛋糕,我一次消灭半斤。第二天就觉得嗓子干,吞咽有障碍。到了第三天,嗓子简直冒了火,食道几乎封闭起来,怎么也咽不下。原来,玉米粉是玉米粒儿连同玉米棒一起加工而成,在非常时期,只要能够填肚子的东西,谁忍心丢弃呢。这样的玉米发糕当然很粗糙,牙齿可以消受,肠胃却受不了,最明显的反应是不能大便。

      指导员听说后,吩咐食堂给我们做病号饭。我们不要,我们并不是病啊;指导员听了我们的声辩哈哈大笑,他说生活不习惯就是病,生活不好,怎么干革命?病号饭可以调理肠胃,吃一阵再说。他又说,你们从大城市来,不习惯很正常,吃病号饭是应该的。于是连着一个星期,伙房特意给我们擀面条,满满一大碗汤面条,漂着半白半绿的葱花,还有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。那时白面很少,照顾我们就等于剥削别人,我们不能心安理得;不到一周,我和Y同时声明“病”完全好了,不愿再享受特殊待遇。凭着良知和年轻的体力,我们艰难地吞咽玉米面发糕和窝头。菜是没有的,大多是跟松江师专一样的南瓜汤,一闻这不甜不咸的味儿,什么食欲也没有。Y提议到那栋白色楼房去吃白皮面,当然价格不菲。那时我非常怀念大米,尤其爱回味吃开水泡饭的滋味。

      后来发现一个“新大陆”,这里白砂糖敞开供应,完全不像上海,只有高烧38度以上,或者肝炎患者,才能凭证明获得每月半斤白糖的殊荣。这里的糖不像上海的绵白糖,颗粒大,而甜味一样,窝窝头蘸上白糖,难以下咽的感觉再也没有了。发现这个“秘密”后,每当有人到上海,我必定请他捎上一口袋白糖,着实让家里人欣喜万分。吃糖多了,我也了解了新疆白砂糖的来历:它不是南方的甘蔗,而是一种块状的根,名曰甜菜。以后岁月中,我和甜菜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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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5 01:46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徐版,快贴啊!不善言论,不知如何表达这种阅读的感觉,总之就是快点全部贴出来...
另就是谢谢分享,祝老人家万福...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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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5 04:08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刚回酒店,看到您妈妈回忆录,如获至宝。看了几页,看得心情非常舒畅,犹如看到蓝天碧海,青青草原。可惜太累,好想一口气把它看完,徐版青出于蓝胜于蓝,远离妈妈几千里,现在看到“妈妈”两个字,特想妈妈,很想早点回国看看她。徐版,谢谢!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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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5 08:20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
继续顶。。。。。。。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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