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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OH-SEAL

[分享]太阳从这边升起------母亲的回忆录(连载)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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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7 09:59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继续。。。。。。。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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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7 16:31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灌水灌水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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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2-27 17:13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搬个板凳慢慢看~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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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8 00:42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以下是引用排骨汤面在2009-2-27 17:13:00的发言:
搬个板凳慢慢看~

排骨哥最近有没有去华师大?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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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8 00:43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以下是引用KAKA在2009-2-27 16:31:00的发言:
灌水灌水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
你的车搞掂了???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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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8 00:44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

    宿舍里本来就有一道L字形的厚墙,我以为它是用来遮挡外边来人视线的,对它不以为意。有一天来了一位校工,说要试试火墙,同宿舍的刘老师热情地把校工请进屋,说去年火墙倒烟,房子冷。校工捡了些干树枝木屑之类的易燃物,投进墙的空洞,火就在空洞里噼里啪啦燃起来,果然烟从炉门口,从一切缝隙窜出来。校工说得打掉重砌,让我到马号搬火墙坯子。坯子就是土块,据说是用泥和上水和草在木模子里打成的,这是农场最重的活之一。马号前面的空地上有两种土块,一种小的像砖头,外表光洁;另一种大而厚,表面粗糙,星星点点的草茬露在外面。我正在犹豫搬哪种,正好看见一个小姑娘在搬大土坯,她用粗绳把三块土坯摞在一起,一揽一提挂在肩上,轻轻松松上了路。我想模仿她,但没有粗绳,只好用手搬。大土坯比我想象的重,总不能只背一块吧,憋足劲搬了两块,但腰直不起来。一路上休息了两三回,好不容易把土坯放到校工面前,他皱着眉头笑了。他说这种土坯是垒墙用的,砌火墙要用小土坯,外表光的,他指了指已经拆掉的旧土坯,我一下子羞愧难当。校工已经和了一小堆稀泥,他说,你忙你的,随手在墙角找了一个破筐,大步流星走了。

    我很想看看他怎么砌墙,又怕妨碍他,想了想还是出去吧。等我回来火墙已经砌好,墙面很光,地面也收拾得干干净净。刘老师说她已经试过,火道很顺畅,过冬不成问题。我问她重新砌墙怎么这样快,她说,说是重砌,其实只是改改火道,搬动几块砖而已。她大约看出我惊讶的样子,笑着说,没有两把“刷子”,怎么当校工?我对什么都懂的刘老师,生出一番敬意。

    1962年的国庆节快到了,以往的国庆前夕,我总是被浓浓的喜庆气氛包围着,每天都很晚回家,不是看别人排练节目,就是自己参与排练。下午三四点钟放学后,我和同学们快步走向位于市中心的人民广场,那时的人民广场远没有现在这样漂亮,不过是一大片开阔地。那里云集了许多学校的中学生,大多是女孩子。排练千人的团体操,难度是很大的,我看不到全局,只能看到前后两个方阵的表演,虽然美,但大同小异。而市南男中的齐眉棍方阵表演时,广场上总会响起掌声,可惜距离太远,我一次也没看清。国庆节早晨五点,就要从家里出发,沿着黄陂北路步行到人民广场,在一个什么电影院门口集中,那是我们第九女中团体操队伍的集合地。初秋的早晨,空气中弥漫着凉意,我们穿着极短的白裙,冻得瑟瑟发抖,但心是热的。花环上扎的桃红色纸花在风中颤动,我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。一直等到九点钟,各校队伍陆续集合完毕,依次朝广场入口徐徐移动。到了广场东门外,队伍又停下,听老师说前边是工农兵各行各业表演,学生排在最后。继续等,大约十点钟,团体操总指挥的高音喇叭响了,大家兴奋起来;哪知道总指挥说,一个个方队前进速度很慢,大家要耐心等待,同学们不约而同“唉”了一声。总指挥又说,我们是“压台戏”,一定要比别人精彩,大家又兴奋起来。带队老师叫我们“安静!安静!”但没人听她的,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,比喜鹊聒噪还稠密。终于等到真正出发的口令,说话声戛然而止。我偷偷瞥一眼队伍,整齐得像阅兵式。随着熟悉的乐曲,我们抖擞精神,迈开大步向前走。检阅台上坐满人,他们向我们招手鼓掌。我们一丝不苟地表演,音乐是轻快的,心情是紧张的。当所有的方队都表演完,和平鸽和气球同时飞上蓝天,我们的心才完全放松……

    可是,新疆的国庆前夕,竟然没有动静,被服厂门口倒是挂了一条“欢度国庆”的横幅,但四个字错了两个:“度”多了三点水,“庆”字里面成了“犬”。学校这样的单位,怎么会没有迎接国庆的迹象呢?问了同事才知道,学校的国庆都是在连队度过的,我吃惊得说不出话。原来,九月底,秋风乍起不久,学校就要组织学生下连队秋收一个月,小学一二年级放假,从三年级起都要参加,年年如此。这对于我来说,又是一个新闻!果然,没几天学校就召开秋收动员大会,罗炎指导员作了简单讲话。大概年年参加秋收,老师和学生都没有什么特别反应,有不少学生显得很高兴。会散后就回去各自准备行装。

    正儿八经参加秋收,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。虽然大学时也下过乡,但只是应应景,当时是学生,不需要负什么责任。而现在我是一名教师,我应当做些准备才好,但又无从下手,心里不免忐忑不安。同办公室的俄语教师杨润吾笑眯眯向我走来,那时她刚结婚不久,红扑扑的脸颊上漾着喜气,她已经搬出宿舍,新郎在老王庄,每周回一次李庄。结了婚的人自然和我们单身小姑娘们有了距离,但细心的杨老师看出我的茫然,她详细地告诉我秋收干些什么活,要注意什么,需要带些什么用品。她说劳动挺有意思,比上课轻松,她说教师不需要埋头干活,主要责任在监督检查学生,尤其是确保安全。听了杨老师一席话,我心里踏实许多。说到衣服,杨老师说,棉衣是必备的,棉裤用不着,下半身最重要的是保护膝关节。我按照要求设计了一种护膝,形似口罩,两边缝上松紧带,便于箍住膝头,做了两副,一副给Y,一副自己留下。第二天杨老师送来两双白纱线手套,是她丈夫从连队带来的。一切准备就绪,就等待出发了。

 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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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8 00:46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    秋收分配方案很快就出来,小学三四年级就近在老年队干些杂活;五六年级每天步行到生产一连拾棉花,连里管一顿午饭,下午六点返回李庄。新疆十八点钟的感觉,相当于上海的十六点,太阳还没下山;但从早晨八点出发到晚上回来,少说也有十个小时。每天傍晚七点多钟,一帮妈妈奶奶们就在路口接应。中学生们全部分派到三营老王庄各连队,路程远,晚上就住连里。班主任当然随班,其他任课教师绝大部分被安插到各班,当了临时“副班主任”。惟有我留在家里,负责带领学生扎扫把。我有点失望,因为我极想去看看小李庄之外的世界,况且Y也去了老王庄。 扎扫把是新疆入冬前的功课。这种扫把不同于上海用的芦花扫帚,那是用芦苇最上端开花的部分扎的,毛质比较柔软,拿在手里很轻巧,三岁小孩也会用。新疆的大扫把是用芦苇坚韧的枝干编扎而成,看中的是它刚柔并济的特点,用它来扫纷纷扬扬的雪,比别的扫帚覆盖面大得多。每班都备有十几个大扫把,雪停后,大扫把一起上阵,左右开弓,一会儿就扫出一大片空地来。如果雪太厚,先用推雪板,把雪推到路边树沟里,再用大扫把收拾残局,三下两下就干干净净。如果雪下个不停,几天下来积雪很厚了,就先用大扫把扫出一条路来,便于行走。总之,新疆的冬天,家家户户,各地各处,少不了大扫把,学校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 扎扫把的学生只有七八个,全是因为各有各的原因不能去老王庄的,袁素梅也在其中。我是大会上宣布“带队”的唯一教师,学校另派了那个会砌火墙的校工,说是“配合”我的工作。在哪儿扎扫把呢,我想不出一个合适地方,便请教校工。他笑了,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,说先要到苇湖割苇子,割了苇子才能扎扫把,我不好意思跟着笑起来。走出小李庄大约半个多钟头,就到了所谓的“苇湖”。曾读过一些描写湖的散文,有说湖水如同一缸浓浓的绿酒,有说温软的波涛轻轻拍打沙岸,有说湖面上笼起薄雾,随风飘来荷叶荷花香,还有说澄清的湖底下,有成群游鱼逍遥自在。而眼前的苇湖全然没有那样的美感,几乎见不到水,更无从见波涛,赏游鱼;只是橙黄色一片,一眼望不到边。走近看,芦苇有一人高,淡紫色的芦花挂在苇尖随风飘动,不时有一朵朵毛茸茸的花絮,似紫色的雪片飘落。偶尔也见一两只受惊的鸟儿,从芦苇丛中扑着翅膀飞起来,很快不见踪影。

     一个学生问,老师,下去吧?我不知所措地点点头,说实话,我什么也不懂,镰刀也是第一次使。我下意识地望望校工,校工似乎正在等待我的眼神,他马上清清嗓子,向学生简单讲了讲要求和注意事项,学生们欢天喜地下了湖,看来他们全都是老手,倒让我这个新手当领队,还让校工“配合”,真是太滑稽了。我向校工坦言,我从来没见过苇湖,也没有割过苇子,一切由你安排。校工善意地笑了笑说,我看出来了;你看,下苇湖怎么能穿球鞋?苇湖水虽然不深,但冰脚,今天你别下去了。我一看,学生全都穿着雨靴,还是中腰的,而校工穿了高腰雨靴,我顿时傻眼了。让我站在上面看别人干,不就像地主监督长工吗?绝对不行,冰脚就冰脚,又不是冬天,这样想着,我就跳了下去。

     一着湖底,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上传遍全身,难道划破了脚?不可能啊。过了一二分钟,疼痛减轻了,我才明白这就是校工所说的“冰脚”。穿着浅口球鞋在水里蹚,本来就是我小时候的拿手好戏,每当炎夏雨下个不停,我就乐了,心想淡水路一带肯定积大水,因为那个路段地势低,排水又不畅。乘着水未退尽,我就穿着这种球鞋,来来回回地蹚;如果天上还下着毛毛雨,那就更惬意了。如今在苇湖蹚水,感觉完全不同,脚趾冻得钻心疼,疼一阵麻一阵,站都站不稳。也许是我的姿势不对,也许是我力量不够,也许是我的镰刀不快,怎么割也割不断;割断的也是参差不齐,不像别人齐刷刷的。干脆砍吧,果然有效,但砍下的苇子长短不一,东倒西歪,横竖不成行,尤其是茬子太高,像一根根木桩。抬头看看校工,镰刀在他手中,好像耍魔术一般,右手一举,苇子齐刷刷倒下,地面只留下针尖大的茬。速度又快,别人割一米多宽,他割一倍,还遥遥领先。

     腰很酸,腿和脚都不听使唤;最可恼的是镰刀,不是刀尖往上翘,就是使不上劲,早听说“磨刀不误砍柴工”的老话,是不是该磨一磨了?突然,一阵来自膝盖的锥心疼痛,镰刀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,右手下意识地按住膝头,刹时间手就被一种又温热又黏乎的东西粘住了。啊,血!疼痛加上害怕,我不由得哼了起来。袁素梅赶紧过来问我怎么啦,我咬牙说没啥;可是膝头疼得我一阵阵发冷,嘴都歪了。血!血!袁素梅大叫起来,一股细小而汹涌的血正透过崭新的棉毛裤和外裤,汩汩地渗出来。我慌极了,不知道怎么办,腿也软了,干脆坐在湿漉漉的地上。袁素梅大叫“叔叔”,校工跑了过来,皱起眉头,没说话,却从内衣下摆上撕下半尺多宽的布条,把我的膝头严严实实包住。白布上渗出血来,不一会血不流了,伤口还是揪心的痛。校工叫袁素梅陪我回学校医务室包扎,我在她的搀扶下,一瘸一拐往回走,一路上懊恼不已,懊悔明明特意缝制的护膝却没有用,烦恼的是自己为什么这么笨。校医说伤口很深,至少要缝七八针,要卧床休息。就这样,连续一个星期没下地,缪司务长每天把病号饭,亲自送到我床前。我自嘲因祸得福了。

 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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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8 00:49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

    一拆线我就赶忙下苇湖。这天风特别大,吹得苇湖像起伏的麦海,芦苇弯成将近九十度。苇湖近处的地已经割得干干净净,露出短短的茬和褐色的泥浆;割倒的苇子扎成一捆捆整齐地摞在岸边,一字排开,每堆都有一人多高。学生们看见我都跑过来问好,校工没过来,我想他一定对我有意见了,心里很不安。袁素梅悄悄对我说,叔叔说老师能吃苦,不像上海人。这句话真似“一石激起千层浪”,我又惭愧又难过,名义上是“带队”的,一天活也没干,还吃了好些天病号饭,临了倒成了英雄模范!

    校工说什么也不叫我下苇湖,尽管我已穿上中腰雨靴,他说岸上也需要人,你就留在上面把苇子整一整,准备扎扫把。同学们附和说“就是,就是”。我只好留下,一是不愿辜负大家的好意,二是害怕又闹出什么笑话给别人添乱。脚是挨不着冻了,手却剌了许多口子,风一吹,生生的疼。苇子看起来柔顺光滑,其实上面有毛,有许多肉眼看不见的锋利小牙齿,用手捋很难避免受伤。虽然揣着线手套,但大家都没戴,我不好意思搞特殊,我觉得唯有受点伤,才对得起苇湖里干活的人。又干了一个多星期,校工说够扎一百多把扫把了,不用再割。大家都上岸,和我一起捋苇叶,剪枝杈,扎扫把,一直干到大队人马从老王庄回来。以后便很少与校工打交道,甚至不知道他的姓。

    秋收还没有结束,天气就骤然变冷,天空是灰色的,一阵风后,呈现着一种混混沌沌的气象。风一整天地吹,却没有带来一滴雨,栽种不久的白杨树互相依偎着,抵挡着西北风,低沉的沙沙声仿佛告诉人们,艳阳高照的日子不会多了。同宿舍的刘老师带领小学生在老年队劳动,每天收工早,她把报纸裁成两寸宽的条儿,糊到窗框的缝隙处,横横竖竖满是的。我问窗户怎么打开?她瞪大眼睛反问,冬天谁开窗户?我心想这又是一大奇闻!

    这几天小李庄运煤车接二连三来,说是南山煤矿的车。有些单位用瓜换煤,这在新疆不足为奇;李庄子校由团部拨款,煤的供应基本上是充足的。只要听见一声“卸煤啰”,所有在家的人,立刻抄了铁锹赶过去。全校的煤都集中在食堂旁边一个用苇条把拦起的场地上,学生都下了连队,留下为数不多的人自然得全体上阵。卸一车煤,只要十几分钟,出一身汗,刚歇口气,又来一车,接着干,风风火火卸完煤,全得回去洗浴。

    说是“洗浴”,不过是打一盆热水,洗洗脸擦擦手而已。说起水,我始终忘不了小李庄长流不断的洋井水。那时还没有自来水的概念,李庄几百户人家共用一口井水,却一年四季也没出现排队等水的现象。井台在被服厂旁边,台有一米高,下面有两个碗口大的出水管,清清的地下水就从里面源源不断流出来。用桶接水,六七秒钟水就溢出来。水流向一个砌得光滑考究的水泥槽,槽长足有六七米,槽壁呈斜坡,成为洗涤衣物的天然搓板。人们非常乐意把东西拿到这里洗,哪怕一块小手帕,因为水是不限量的,不花钱的,又方便又洁净。而且任何人在井台都享受平等,拿工资的职工也好,失业的家属也好,干部也好,新生人员也好,一律在此用水,没有贵贱之分。更妙的是,这里的水竟然还是甜的,尤其在夏季大汗淋漓时喝上几口,简直连心都涤荡干净了。

    我和刘老师抬了满满两筐煤,就把门口用大土坯垒成的小煤洞塞满了。煤块大小不匀,小的如鸡蛋,大的比西瓜还大得多,那时可得留神,有的大块头并不是真正的煤,而是石头。真正的煤乌黑发亮,掂起来不太重;而石头煤颜色暗淡无光泽,死沉死沉的,我是经历多次“上当受骗”后才会鉴别的。大煤块不能直接填炉子,须先砸开,砸成小孩拳头大小最好用。还得匀点碎煤屑,用于封炉子。小家的煤得自己出钱买,通常几户人家分一车。光烧煤炭一个冬天是绝对不够的,还得匀点柴。

    倘若来到一排排家属房前,最好看的便是整齐划一的柴禾垛。垛自然有大有小,但决不是杂乱无章随意堆掷,而是精心排列:硬柴一律在下,似乎是“家底”,一般不动用;最上面是易燃的柴禾,如玉米秆、芨芨草、苦豆子;介于二者之间的是红柳、索索柴。李庄的房屋整齐划一,像个军营;李庄的柴堆也像待命的士兵,排列得整整齐齐,成为一道风景,也成为一个家庭殷实与否的标志之一。

    刘老师说天凉了,我们也得弄点柴禾来烧火墙。我问去哪儿打柴,她诡谲地笑笑说,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。穿过食堂,拐弯抹角来到木工房,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在干活,刘老师亲热地和老木工攀谈,提出要一点引火柴,对方欣然答应,还亲手帮我们装边角料和刨花,足足塞了一麻袋。我俩一人拎一角,欢天喜地回到宿舍。刘老师用纸和小木块随意往炉子一塞,麻利地点着火,我根本没看清动作的先后,铁炉子就轰轰地低鸣了,火舌在炉内快活地跳跃,不一会儿,整个房子就温暖如春。我把火墙从上到下摸个遍,处处都烫手。刘老师一个劲夸陈师傅手巧,火道比去年顺畅得多,我这才知道那位校工姓陈。

    刘老师是个勤快人,每天我从苇湖收工回来,宿舍早已被她调理暖和,冻得麻木的手脚霎时间又活了过来。炉子上烤着切成薄片的发糕,焦黄焦黄,真香。咬上一口,不但松脆,连难闻的霉味也化作焦香味了,从此,我也常常把发糕切成薄片烤。过了两天,刘老师又有了新花样,她拿出一大瓶淡褐色如果酱的东西,说是她弟弟送来的。挖一勺涂抹在发糕上,甜滋滋的,但带些药味。刘老师笑吟吟地说,没见过吧,这是甜菜。我说菜怎么是粘稠的,她说这是用甜菜熬的糖稀。她详尽地介绍糖稀的制作方法,我插问一句,甜菜可以炒着吃吗,她笑了,说,你以为甜菜是菜呀,不,甜菜吃的是根,块根,它的叶子是苦的,不能吃。我说我也熬点糖稀吧;她说你哪来甜菜,我说买不到吗,她点点头耐心地向我解释,农场虽然种了很多甜菜,但不向职工出售,一入冬石河子八一糖厂就来汽车,把甜菜全部拉走。车装得很满,路又不平,总有掉在公路上的,尤其上下坡地方,经常有成堆甜菜落在地上,那就可以拾回家。我问哪条路可以拾到,她笑了,说,谁会到公路上去傻等呀,顺便看到就拾了呗,主要还在甜菜地里。地里也有小的呀,模样丑的呀,没人要的呀。我问甜菜还有美丑吗,她说当然有啦,人家糖厂只要光溜溜的,大小合适的甜菜。还有就是收获甜菜时,人们有意没装上车的,多的是,农场谁家没熬过糖稀?听了刘老师一番话,我对她的敬意又多了几分。

    扎扫把回来,正在宿舍吃烤馍,刘老师带着一身凉气从外面进来,她眨着大眼睛朗声说,你磨蹭啥呀,他回来啦。谁回来了,我问。刘老师笑着说,你是装假还是咋的,当然是去老王庄秋收的那个人呗。我的脸腾的一下红了。我赶紧推门出去,刘老师在屋里大声喊,在食堂呐。我快步走向食堂,老远就看见了Y,他白皙的脸庞晒黑了,一头卷发在风中飘动,真是美极了。Y正在和一群学生比划什么,我慢慢走过去,他也看见了我,冲我一笑,继续他们的谈话。

    晚上我们才单独见面,Y显得很兴奋,说连队很有意思,他和学生在地里烤玉米吃,我不禁想起松江师专男生偷玉米的事,当时Y也在内。他说连队的地大极了,在玉米地掰包谷,谁也见不着谁。他说拾棉花、削甜菜、拔瓜蔓,什么活都干。他问我,你猜黑色的酱油瓜子是哪儿来的,我说当然是西瓜里吃剩的;他得意地笑了,说黑瓜子长在西瓜肚里是不假,但西瓜不是用刀切的,而是用脚踹的。因为天冷,手冻得伸不开,大家都用脚踹,瓜“嘭”的一声裂了,瓜子稀里哗啦流出来。我问踹过的瓜怎么吃,他说你不懂,这种西瓜叫打瓜,打瓜是专门种来收瓜籽的,瓜瓤不甜,用来喂猪。我问学生好不好管理,他说学生全听他的,像哥们一样;干活不多,就是手冻得够呛。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两个手背,都长满冻疮,红得发紫发光,我的心一颤。我问给你的手套呢,他说第一天就送给一个学生了,那学生年纪小,鼻涕流老长。整个晚上都是Y在谈,很兴奋,我很想把自己受伤的事告诉他,但没有机会。


 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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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海,有心无形,所以自由;灵魂,静观其中,故而自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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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8 17:46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

    风刮了一个晚上,窗户在寒风中瑟瑟作响,但屋内是暖和的,乌黑的煤炭在土炉子快活地燃烧。这个土炉子是刘老师专门请陈师傅重砌的,原来的铁炉子虽然也好,但烤馍太快,馍容易烤糊;土炉子则不然,不但烤的面积大,而且火势均匀,散热温和,更适于烤馍。火墙滚烫滚烫,穿一件毛衣就够。干净的火墙壁上,挂着刘老师给她兄弟洗净的床单,火墙上端,放着她兄弟湿漉漉的大头鞋,这些天,小伙子正在被服厂干活。我洗好Y带回来的脏衣服,但不好意思公然挂在火墙上,因为我们的恋爱关系并没有公开化。

    黎明时分被冻醒,原来临睡时封的煤屑不多,煤已经燃尽,只剩下一小堆淡褐色的灰烬,火墙也随之变得冰凉。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呼啸,时间还早,应该可以再睡一会。我无意中瞥了一眼窗外,吓了一跳,扑入我视野的,是灰白色一片。远远近近的树、屋顶、小路,全被灰白色覆盖。真是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,”我猛然意识到,是雪!下雪了!我脱口而出。刘老师也醒了,我们披上衣服坐在床上,看宁静的窗外,雪正在下,像白色雨点飘落到地面,纷纷扬扬不间断。刘老师笑着说,看把你乐的,别高兴太早,有你哭鼻子的时候。我问为什么,她说新疆的雪要下半年,整个冬天都得在雪上走,在冰上滑,你这个上海小姐领教过吗?

    我简直不敢想象,下雪下半年会是怎样的情景,我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让我着迷。这一天的早晨,我早起半个小时,拉开门,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,我打了一个寒噤。雪花很大,像初绽的梅花,下得又密,像织成一面面白色的网。雪花悄无声息落在树上,白杨树的枝杈好似挂满白色的花朵。雪花落在脸上是凉的,软的,落在嘴里是甜的。雪花下着,下着,还来不及成为积雪,就被早起的人们用大扫把一扫而空。雪还在下,越下越绵密,人们还在扫,大家嘻嘻笑着,一边拍打满身满脸干净的雪花,一边甩开膀子清扫路面,用这种徒劳无功的方式,来迎接1962年冬天的初雪。

    幽幽的雪下了两三天,不知什么时候戛然而止,气温陡然下降许多。早晨醒来,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花。推门出去,地上竟然打了滑,原来地面结了薄冰。我刚走几步,一个趔趄就摔倒了。没有摔疼倒是吃了一吓,难道会如刘老师所说,整个冬天都要在冰上行走吗?果然如此,随着气温的不断下降,太阳压根儿就不再露面,我开始怀疑新疆的冬天没有太阳了。白天下雪晚上结冰成了规律,冰一层层厚起来,坚硬得像钢板。有的学生以冰刀代步,走一路滑一路,快乐之极;有的成人制作爬犁,拉年幼的孩子取乐,而我成了摔跤大王。每天去食堂去教室回宿舍,不知要摔多少次,真是苦不堪言!我减少喝水,因为害怕去屋外的厕所;我只吃烤馍,不去食堂打菜,有时打一次饭吃两天。Y常把饭给我打回来,但不是长久之计,Y提议干脆学滑冰吧。

    小李庄冬天的晚上,静得像死人一样。人人都猫在家里烤火,谁出外闲逛呀,既没有街道,又没有夜市,在没有月亮的晚上,周围漆黑一片。今天有月亮,但月色微弱,惨淡的云时时挡住月亮的轮廓。我和Y手拉手来到李庄外围的空地,这里是学校修建的溜冰场。说是“修建”,其实只是几个年轻男教师,轮番穿上厚厚的皮大衣,用水管子往平整过的空地浇水泼冰,连续不断干上三四天,冰场就竣工了。小李庄的冰场,是属于学校的,也是属于全体李庄人的,任何人都可以进来滑冰,不收一分钱,只是冰鞋需要自备。学校体育室备有几十双冰鞋,专供体育课用。囿于我和Y的关系并未公开,白天我们不敢一起来,只有到了晚上,天黑以后,我们才相约来到这里。

    夏天晚上十点才天黑;入了冬,八点不到,天就阴沉沉,大块的云把天空压得很低。大半轮冷月在稀疏的云中浮动,惨白的月光下,我看到Y穿得臃肿的身躯,有护耳的皮帽,像黑熊手掌般毛茸茸的手套,不由得笑出声来。Y蹲下身,帮我系上溜冰鞋长长的鞋带,这种鞋是皮质的,很轻巧,但鞋面窄,只容穿一双薄袜;鞋底是一把一尺左右的钢刀,跟现在的冰鞋没有多大区别。Y对我讲动作要领,我听是听懂了,却不知道该迈哪条腿,只好在冰上一点点挪步,冰刀踩在石头般坚硬的冰面上,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。Y大声喊,滑起来!滑起来!我的脚总是不听使唤,一用力腿就打颤,滑一次,摔一次,摔得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。Y滑了过来,把熊皮手套递给我,让我戴;又把皮帽也扣在我头上,说他已经出汗。他解开棉衣扣,往左一步,往右一步,借助惯性“嗖”的一下飞快地滑过去又滑回来。Y大声说,学生已经把我教会,现在我来教你。他拉住我的手往前走,嘱咐我身体前倾,腿放松,步子迈大,用力蹬,可是我总是顽固地往后缩。Y猛地一拉,我的身体腾的一下飞起来,没“飞”几步就重重地摔倒了。

    开始起风了,月亮躲到更深的云层里,刚才还在闪烁的几颗星星,也不见了踪影。风不断地改变方向,一会儿迎面吹来,一会儿从背后偷袭,把Y的皮帽掀翻在地,卷发发疯似的抖动,也把我胸前的红围巾吹得噗噗直响。似雪似雨的水珠借着风势,乘机钻进我的脖子,冷得我发抖,脚已开始发麻。时间已经夜半,夜将它黑色的翅膀展开,遮蔽我们的视线,我和Y面对面站着,却看不清对方。我们手挽手依偎着,在北国寒冷的冬夜相约和漫步,有谁会知道我们此时的感受呢?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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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8 17:47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

    我和Y来到小李庄已经将近四个月,短暂的夏秋过得喜甚于忧。价廉物美品种丰富的瓜果,令我们喜出望外;难以吞咽的包谷发糕已经习以为常;秋收的经历让我刻骨铭心;冷漠的学生逐渐消除对我的戒心。领导的器重,同事的融洽,都抹杀了我思乡的苦闷。在整个生产建设兵团卅团,1962年从上海来了两名大学生,成为劳改农场的新闻。当然农场不乏比我们学历高,校牌比我们硬的大学生,但全是摘帽右派,是来兵团接受改造的;唯有我和Y是真正的大学生,是人上人。这样一想,我们告别上海来新疆这条路走对了。“只有在新疆才大有作为”,这是Y当时的慷慨陈词,现在证实了他的预见。在给上海亲人的书信中,我大谈边疆风光,尤其是李庄的长流水,大谈兵团军事化作风,大谈成功的公开课,也谈和工农之间的差距和改造自己的决心。虽然也曾轻描淡写说起发糕,但绝口不提难吃。这种报喜不报忧的做法,成为我在新疆近三十年间几百封家信的一贯风格。

    工作关看来已经闯过,而生活关则刚刚开始。秋收结束后休息几天便重返课堂,因为时值初冬,办公室需要生炉子烧开水,轮流值日的制度拉开了序幕。轮到我值日那天,雪已停了几天,天气不算太冷,我早早起身,喜滋滋往办公室走,因为我已经详尽地请教过室友刘老师有关生炉子的问题。我相信自己会把炉子烧得很旺,上面坐上咕咚咕咚沸腾的开水;我还要把办公桌细细擦一遍,让大家满意。

    打开办公室一看,凉飕飕的没有一点活气,铁炉子里的煤炭早已燃尽,炉膛下的灰很多。清理完毕后,把火墙旁边的柴禾折断放进去,上面搁上煤块。我牢记昨天杨老师的叮咛,柴不要放得太挤,要留有空隙。她还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说,人要实,火要空嘛。我把柴禾横竖架开放,样子像规则的积木,心里很得意。“嗤”的一下划着了火柴,就往柴禾上挨,但柴禾只冒烟不见明火,烟从炉口从铁板缝隙不断往外冒,呛得我眼睛直流泪,办公室顿时一团烟雾。我赶紧把门打开,细看柴禾,分明是干燥的,怎么回事呢?是炉子出问题了?昨天还是好的呀。猛一想,对了,忘记在柴禾底下放纸,应当由最易燃烧的纸去燃柴禾,等柴禾燃透,自然煤块也点燃了。我赶紧补救,果然“轰”的一声,炉子点着了,柴禾发出噼里啪啦的助威声,接着煤炭也发出威严的低吟,我的心快乐得想高歌了。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生炉子,在上海,那是外婆包办的事,我的任务只是读书和玩耍。到了新疆,全是刘老师烧火墙,本来以为没什么了不起,现在想来,也是大有学问呢。

    铁炉子的轰鸣声越来越大,火墙很快就散热了,下一步该考虑烧开水,我立刻拎一个铁皮水桶去洋井提水。忽然想到别人都用两只水桶挑水,扁担一颤一颤,看起来一点不费力,我何不也挑两桶回来呢?我立刻挑上两个空桶,感觉很潇洒,不一会儿就来到洋井。经过两个月冰雪上的磨练,我脚下已经有了功底,很少摔跤;但接满水后就傻了眼:桶太重,根本上不了肩。我马上调整,把水倒掉三分之一,终于担上肩,但扁担并不像我通常看到的那种协调的颤动,而是乱颤乱动。两个水桶前后来回晃,晃得我迈不开步;而且前一个水桶硬是往上翘,我只得用双手吃力地按紧扁担,小心翼翼挪步。前一桶水终于听了话,后一桶水晃得更厉害,差点碰到我的后腿。

    把握平衡足足花了一分钟,换了口气后,我颤颤巍巍上路了,突然听见有人喊,银环!银环!我感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,但没有理会。接着更多的小孩叫起来,银环!银环!并且跑到我跟前对着我喊。正在纳闷,猛然想起入冬前小李庄放映露天电影《朝阳沟》,其中的女主角正是叫银环。我没有理睬,还是往回走;那些小孩还是跟着我,边喊边笑,我看到也有大人在笑。这才想起电影里的银环从城里到乡下落户,挑水的样子跟我现在一样。我的脸一下子热了,停下脚步,放下扁担,喘了口气,心想,从小到大,我听到的多是夸奖,没有奚落,但这些小孩是无理取闹吗?不会用镰刀,不会生火,不会挑水,不正是我真实的面貌吗?我不能否认,我确实是生活的弱者。
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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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9-2-28 17:51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
 

  入冬以来就没见过太阳,天空总是阴沉着脸,干冷干冷的寒气从这头窜到那头,走在路上,人的心都成了冰。气温下降到零下二十几度,白杨树站在冰天雪地里,浑身上下都涂满白色;但只要没风,它依然是挺拔的。几只漂亮的芦花鸡,在单调的雪地上执著地刨食。读过一篇散文,描写冬季的农村,老人小孩都缩着脖子袖着手,坐在院子里晒太阳,猫蜷缩在人脚边,狗在挑逗觅食的鸡:好一幅宁静的农家乐园图。而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广大农场,是没有冬季的。在漫长的冬日,老年人会背起筐子去拾肥,年轻人会扛着铁锹去参加拉沙大会战。原来卅团是有名的盐碱团,大面积土地表面都浮着一层白色的碱,严重影响产量。忙完春播夏灌秋收,到了冬天,各连队就组织职工到沙漠里拉沙,再运到地里压碱,年年如此。一些不在册的阿姨大娘们也不会闲着,她们呼朋唤友拿上蛇皮袋,去拾遗留在地里的土豆、甜菜、玉米棒,每次都有收获。李庄的学生,一部分家在李庄,一部分要从几里外的生产一连二连赶来上学,好动的会蹬上木轮,或穿上冰鞋,一路滑过来;大部分是步行而来,开始一天的生活。冬天的边疆是沉寂的,但并不缺少活力。兵团半军事化的编制,熏陶了人们的作风和习惯,大家听惯了起床和出工的军号,习惯了节假日吃两顿饭。只要一声令下,全体职工,包括学生,立即出发,奔赴目的地。

  1962年十二月底的一个星期天,气温降到将近零下三十度,学校组织全部在李庄住宿的中学生,步行到沙漠里,参加全团范围的拉沙压碱大会战。不知道从哪里调来那么多大卡车,川流不息开进沙地,学校一二百人拿着工具待命。汽车挡板一打开,大家立刻蜂拥上去,从各个方向往车斗里装沙,装满就开走,接着又装一辆。大家七手八脚,七嘴八舌,很热闹也很愉快。难熬的的是等待装车这段时间,冷风吹凉了身上的热汗,脚趾一阵阵由疼痛到麻木,可是汽车左等右等等不来,大家在沙地上跺脚、跳跃、追逐。中午时分,学校的几辆牛车载着午饭出现在我们面前,白面馍馍葫芦瓜肉片,大家欢腾雀跃。吃到一半,几辆车同时来,大家把饭碗一搁,马上投入战斗。等到装完车回来吃饭,馍已经冻硬,碗里洒进不少灰沙,吃在嘴里格崩响。晚饭还在沙地吃,那时已经七点多,天将擦黑,罗指导员带来了十几盏马灯,说接到上级通知,今天是大会战最后一天,要以实际行动向新年献礼,后面还有十几趟车,大家好好干,会有加餐的,一阵欢呼声响彻沙漠的夜空。十一点多,加餐的牛车终于来了,热腾腾的玉米糊糊,糊糊里熬着大白菜,里面加了油和盐,吃上去十分鲜美。热乎乎的粥一下肚,寒冷饥饿和疲乏的感觉一扫而空。这一天,我们从早晨九点干到凌晨一点。

  1963年新年将至,学校组织各办公室,并联络同在李庄的农八师师范的教师,举行联谊活动。我和Y若即若离的关系,早已被同事们识破,我们也觉得没有必要再掩饰下去,而且大部分学生将回家过元旦,所以我们干脆来个合作节目:我唱歌他伴奏。我没有进行过专业的声乐训练,完全是用原生态的嗓音唱歌,没有技巧可言,我选择了一首电影插曲《珊瑚颂》,因为这首歌比较适合我的音色。这次合作是我俩的第一次,也是唯一的一次,因此印象深刻。联想起电影《马路天使》中的情景,当时我站在食堂简陋的舞台上,也有“小妹妹唱歌郎奏琴”的甜蜜感觉。刚唱出第一句“一树红花照碧海,一团火焰出水来”,台下就响起掌声,不知是为我喝彩,还是为Y娴熟的演奏助威,总之效果出乎意料。

  这一晚节目不多,但都很精彩,我很欣赏胖周瘦周等人的民乐合奏,优美的旋律令人如痴如醉。更叫人拍手叫绝的,是师范刘哲侗老师表演的快板书,内容是抗美援朝的一次战役。刘老师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,说一口流利的北京方言,说唱的节奏极快,但字字清晰,掷地有声,他绘声绘色地展现人物个性和战争场面,语言幽默风趣,博得观众长时间掌声。刘老师原是北师大学生,当了右派后被送到新疆,先在连队劳动,因为表现好摘了帽。不久农八师组建师范,他被调到师范任教。他有学问,长得帅,为人又谦和,学生非常崇拜。但政治身份使他不敢奢望爱情,旁人也不敢为他张罗对象,倒是一位上海女知青执意嫁给他,三十多岁的光棍才有了温暖的家。需要补充的是,刘老师当初是被当作右派押送新疆改造的,文革中又一次带上右派帽子;平反的春风吹来时,刘老师盼星星盼月亮,盼望得到一纸平反文件,没想到,他的档案里压根就没有“右派”的纪录,因而谈不上“平反”。对这样的经历,刘老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!

  1963年春节前后,是一段非常寒冷的日子。学校放了假,有家可回的都回了家,只剩下我和Y。有家的老师接二连三邀请我们上门作客,我们客气一番后总是如期赴约,因为不但可以享受丰盛的饭菜,更可以重温亲人团聚的天伦之乐。学校人少了,煤炭敞开供应,我们把宿舍炉子烧得旺旺的,喝热茶,吃烤馍,有时还去馆子改善伙食。外出的路越来越不好走,不仅因为冰天雪地,还因为气温出奇的低,口罩转瞬就潮湿,贴在脸上很凉。更糟糕的是,热气从口罩上方排出后,很快在眼睫毛上凝结成冰珠,眼睛模模糊糊睁不开,根本看不清路,有时摔跤,有时一脚踏到雪窝里拔不出来,真是寸步难行。我干脆躲在屋里,除非如厕。

  如厕也遇到难题。厕所都设在露天,上面没有顶,下面是个坑,坑上有几根细细的木条或木棍供人踩踏,站在上面,我就会瑟瑟发抖。最要命的是大便,时间久了肛门就结冰,只好分几次进行。这种苦涩是我以前怎么也想象不到的。战战兢兢度过每一个冬日,觉得没有一点生趣,还不如不放假。Y说我们去团部逛逛吧。一句话勾起我无限遐想,我们立刻去各个马号找车,在老年队找到一辆牛车,正要去团部加工厂拉面粉。

  这次冬游我们设想得很周到,不但穿上厚厚的毡筒(一种用粗羊毛织的御寒棉鞋),而且携带了溜冰鞋。原来沿大路的排水渠早已结成厚厚的冰,即使用斧头砸也砸不出一点冰碴来,在上面滑冰是很安全的。于是,我们先坐牛车,坐冷了就下排水渠,走走滑滑。虽然溜冰的要领,我已经烂熟于心,但一旦穿上冰鞋,脚和心就不配合,仍然只停留在纸上谈“冰”阶段,Y说我是在走冰。排水渠有一米多宽,一人多深,在新疆的每一个农场每一个连队,都有这样的排水渠。新疆气候干燥,庄稼全靠天山的积雪,要把雪水从几百上千公里的地方引下来,不是轻而易举的事,而排水渠正是接应上天恩赐的必由之路。新疆地广人稀,排水渠却纵横交错,这是人工的伟力,我们来得晚,算是坐享其成了。

 Y拉着我的手,在前面开路,我跟着他顺势滑行。在排水渠里看不到路人和别的,只看到头顶上的天。今天比往日亮些,久违的太阳露出了一点脸,她羞羞答答地在云中徘徊,千呼万唤最终还是没出来。不过气温显然高了,滑一会就浑身燥热,Y说上去吧,不然牛车落得太远了。上去一看,果然不见那辆车的踪影,却见几十步外娉娉婷婷走过来另一辆牛车。

  Y灵机一动,马上过去和车夫攀谈,那人爽快地答应搭我们。就这样,隔段时间滑冰,隔段时间上别一辆车,我们只化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团部。

  农八师卅团团部坐落在名叫“十户滩”的地方,最初这里只有十几户人家,王震将军带领部队屯垦戍边,才发展成现在的规模。图画老师周仲芬曾闪烁其词说过,她是周恩来总理的远亲,解放初,她曾写信给总理,希望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。邓颖超邓大姐亲自回信,鼓励她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参加社会主义建设,她这才同她的夫君,比她长十岁的革大毕业生徐会计,来到农八师卅团。那是五十年代末的事,周老师从南方来到边疆的落脚点恰巧就是十户滩。那时这里人不多,树也少,刮起风来,天旋地转。房屋简陋,住过地窝子,也住过干打垒。所谓“地窝子”是挖一人多高深深的坑,上面架起粗粗的树干,铺上厚厚的草,糊上泥巴。人住在这个坑里,头顶上就是路,正如诗人臧克家《回延安》所说,“脑畔上响着脚步声”。虽然简陋黑暗,但是冬暖夏凉。所谓“干打垒”,是指在两块固定的木板中间,填进黏土,夯实,用这种简易的筑墙方法所盖的房子。这种方法并不是新疆人的发明专利,在中国广大农村,许多贫寒地区都用过它。如果做一个统计,会发现兵团真正的新疆人极少,几乎全是从口内迁徙来的,其中农村人口占多数。中国的农民特别能吃苦,无论多大的困难,都灭不了他们生存的勇气,最初的十户滩,就是关内逃荒农民的发祥地。他们开荒种树,为的是小家小户的温饱,未开垦的大片处女地包围着他们的干打垒小屋。自从有了生产建设兵团,大批人马使十户滩热闹起来,军垦战士烧荒植树建房修路,才有今天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  周老师说刚来十户滩时,地窝子干打垒还没有,他们住在帐篷里,半夜常被冻醒,耳朵里听到的是戈壁滩上狂野的风声,和哀哀的狼嚎。为了吓退狼的侵扰,他们在帐篷外燃起篝火,火焰燃尽后,脚后跟的被子常常被冰霜冻住。吃的是从口内运来的压缩饼干和罐头,没有蔬菜,嘴唇开裂的缝有毛线针那么粗。第二年情况就有了改观,他们吃上头年种的白菜、土豆、萝卜、西瓜,住上干打垒的平房,然后盖小学,周老师就是这样当了教师。

  时光过去了五六年,兵团的发展日新月异,眼前的十户滩,加工厂、弹子厂、被服厂、修配厂、医院、商店、餐馆相继拔起,再也见不到地窝子和干打垒。十户滩已经不能和当初同日而语,但楼房还是不多。平房分布极为整齐,几排为一个单位;单位之间有林带或者短小的灌木丛隔开。四通八达的路面修得平整划一,两边都是栽种不久的白杨树,树沟里堆满雪,路面上布满各种车辆的辙印。最热闹的地段在商店附近,人们不断地进进出出。这个商店比李庄的大得多,商品也齐全,从油盐酱醋烟糖糕点,到针头线脑布料胶鞋,应有尽有。团部的餐馆也比李庄的气派,除了白皮面还有大米饭,可惜米质太差,稗子很多,像洒了黑芝麻,然而我们仍然满足,因为大米对我们来说,是久违的珍品。团部附近有一个值班连,人们说起它来总有些神秘,因为连里种了一百号。我没有见过一百号,只听人说,收割以后,手都要洗尽,洗手的水还得留下。

  在十户滩这个陌生的地方乱逛了一个多小时,身上开始发冷,该是回李庄的时候了。我们到大食堂找便车,汽车倒不少,多半是去石河子或玛纳斯的,没有一辆去小李庄。牛车倒有,我们嫌它太慢,还是决定到公路边搭汽车。Y拦了两辆都没有成功,他叹息说,人家说司机爱搭女同志,一点不假,我没辙了,你去拦车吧。果然,我一招手一辆大卡车就停了下来,而且恰巧去李庄,我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。驾驶室又大,连司机可以坐三人,我们千恩万谢上了驾驶舱,一路上和司机愉快地交谈,一个多小时就回到了家。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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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看到63年,

 

再接着几部老徐要诞生了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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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发我的 沙发我的 不准抢。。。。

 

 

期待后续 。。。。。。

我也想我妈妈了 好想好想。。。。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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